西方十八世纪的布丰曾说过一句著名的话，风格即人。这其实是从他的著名讲演《风格论》中“风格是属于个人的”引申而来。中国人讲画品，画品不完全是风格问题，但也有画如其人的意思。这话用到阮荣春先生的画上很是恰切。

　　阮先生乃吾师也，多次亲炙其教，深切感受了先生的敦厚与谦和，而其学术研究之余的画作，一方面让我体会到了一个年近六旬的学者，画艺愈精，直逼古人；另一方面深叹画如其人，其风格的冲淡、秀润、通透恰好是先生为人为学之写照。

　　如果要让我再浓缩为两字来形容阮先生的画作风格，那非冲谈二字不可。

　　冲淡乃冲和、淡泊是也，冲淡并非淡而无味，而是冲而不薄，淡而有味。魏晋文人濯足清流，不染尘俗，不屑同权贵合作，而追求静谧、美好的理想境界的憧憬，也是冲淡风格最早形成的重要原因。陶渊明是冲淡的开山祖，谢朓的“远树暖阡阡，生烟纷漠漠。鱼戏新荷动，鸟散余花落”（《游东田》）也是冲淡风格的形象写照。

　　时至唐代，冲淡浸入绘画领域，同雍容华贵相抗衡。李思训父子为代表的画作富丽堂皇；而作为诗人兼画家的王维，便以山水画以萧疏清淡誉满京华，后成为南宗的开山始祖。

　　冲淡是一种境界，厚积其实才能薄发；冲淡也是一种才情，江南文人中，才情高者多之。然学问、才情与人品的结合才能立于高的格调，这几乎是不争之论。正好阮先生应了这种描述。他近年的作品中的喷发实乃不足为怪。所以我们在《峡江清流》图中可以见出雄壮与旷达，在《雾拢山峦》中可以看到雄浑滋润；在《溪水过桥》中可见出空灵高古之氛；在《江山明净》中能够找到苍润明秀；在《石壁疏松沐清风》中可体味到清秀雅逸……以此视角，我们再回过头看他所力倡的“三气”——文气、静气、正气，当有落脚之处。

　　苏东坡在《与苏辙书》中说：“吾与诗人无所甚好，独好渊明之诗。渊明作诗不多，然其诗质而实绮，癯而实腴，自曹、刘、鲍、谢、李、杜诸人，皆莫过也”。苏轼把陶诗放在李杜之上，不能成论，但他用“质而实绮，癯而实腴”八个字来概括陶诗的艺术风格，还是非常贴切的。阮先生的画作也是重质不重华，然质朴外表下深含之气象，当不是一般的修炼所能抵达的。

　　先生为教、为学、为艺俱进，实为后生晚辈树一风范；而先生画如其人，入古人之堂奥，擎现代之理念，乃吾辈有幸，画坛有幸是也。

　　顾丞峰，南京艺术学院教授、博士。